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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具體」走到更遠 松谷武判的展覽會訪談
GUTAI STILL ALIVE 2015 vol.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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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谷武判
本系列企劃為您推出關於具體美術協會的書籍《GUTAI STILL ALIVE 2015 vol.1》的數字檔案。第14期為您介紹對具體美術協會成員松谷武判的專訪,他創作了大量使用塑料黏合劑的作品。前來日本,到訪在兵庫縣舉辦的《龍野美術項目2012》會場的這位藝術家,講述了他參加「具體」的經過以及在歐洲的體驗。
從「具體」走向更遠 松谷武判的展覽會訪談
松谷武判在1966年前往法國留學,此後一直居住在巴黎並以藝術家身份從事相關活動。在留學之前20多歲時,曾是一名年輕藝術家的松谷參加了具體美術展,展示了一些大作,其中包括使用Bond黏合劑製作的風格獨特的作品。這位藝術家本身並沒有積極地展示過這一時期的作品,但這次由於與保存這些作品的地區之間的關係,在兵庫縣的《龍野藝術項目2012》這一企劃展中,當時的作品得以集中展出。這次訪談將介紹到訪會場的藝術家以及展示的作品。
龍野藝術項目2012「時光的記憶」展示空間 讓人彷彿看到了具體美術總部「具體美術館」
2012年11月16日至25日,在兵庫縣龍野市龍野町舉辦了《龍野藝術項目2012 時光的記憶》活動。這個現代藝術項目是為了振興經濟、給本地區帶來活力而策劃的,活動請松谷武判作為特邀嘉賓參加,展出了他去巴黎留學之前在60年代初期具體美術時代的許多作品。同時,這位藝術家11月23日觀看了希望在其作品展示空間獻藝的舞蹈家Chizuko Kotani的舞蹈表演。松谷還在藝術家對談中介紹了自己的作品。儘管是在百忙之中前來日本,但他總是面帶微笑,為各種活動提供了合作。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展覽的特色在於作品被放置在日本傳統老式倉庫的空間里。這裡的氛圍與松谷在60年代前期參加具體美術協會展覽時的展示空間非常相似。具體美術協會成立於1954年,擔任其代表的吉原治良既是藝術家,又是生產黃金牌食用油的吉原制油公司的社長。由於這一因素,「具體」1964年在大阪的中之島開設了巧妙使用吉原擁有的老式倉庫而成的展示空間「具體美術館」,並將其作為協會的活動總部,展示藝術作品。龍野藝術項目2012也充分利用了龍野地區流傳下來的傳統建築,而松谷的這次展示恰如其標題所言「時光的記憶」那樣,正是在一個儲存醬油的老式倉庫里進行的。藝術家本人也表示,這次展示讓他想起了往昔,從而備感懷舊之情。在展覽會場附近,我們決定就他參與具體美術協會展覽時的回憶,對松谷進行了採訪。
——有人說這次的展覽與過去的「具體美術館」相似,您有懷舊的親切感嗎?
松谷:是的。這個老式倉庫的形象與當時我們用於展示的空間非常相似。有似曾相識的懷舊之情。
——您目前在這裡展出的全部都是參加具體美術展時的作品嗎?
松谷:並非如此。我是關西人,所以遇到了具體美術協會,也知道協會的活動,但這裡展出的作品是我在遇到吉原治良老師之前創作的,是我帶著畫作請吉原老師過目的那個時期的作品。帶著作品去給吉原老師看是1959年底的事情,但這裡展出的作品一件也沒有請他看過。請他看過的是其他作品。
——按年代來說,從具體美術協會始創成員算起,您是下一代的一員吧。
松谷:我們加入的時候確實相差了整整一輪。我可是從高中時期就知道了「具體」的。當時因為身體不好,我就畫日本畫。我曾養過動物,也種過花,將它們當作畫畫的題材。由於當時是戰後,我受到了康定斯基的影響,並通過各類書籍對美術的動向進行了觀察。在看到各種東西和事物的過程中,我開始想發表自己的見解,我本人的想法也發生了變化。於是我就走到了具體美術。在當時的日本,我們所追求的導師或團體,只有具體美術。那是50年代後半期的事情。
——因此您就把作品拿到了吉原治良那裡,對嗎?
松谷:最初我是先給元永定正先生看的,因為元永先生是一位非常和藹的人,他說這樣就行,可以幫我介紹一下,於是我就去了,但大約三年沒能入吉原老師的法眼。因為「具體」是一個由吉原先生過目,並由吉原老師定奪的群體。
——您是說起初沒能加入協會嗎?
松谷:是的,直到1963年。從開始請吉原老師看畫直到做出使用Bond黏合劑的作品之前都無法如願。我沒能通過那裡的入學考試。從這個意義上說,當時確實很嚴格。
——他會提出各種意見嗎?
松谷:他會說這種東西行不通,僅此而已。最初的時候,他告訴我離具體美術展還有一周時間,可以到時再拿過去看看。於是我又做了帶去,但依然不行。
——您當時一共拿過去了多少作品呢?
松谷:我至少製作了大約10幅。
——隨著您去的次數增加,他是否開始提出一些建議呢?
松谷:一旦說不行,就到此為止。他什麼都不說。好在吉原老師的感覺非常敏銳。因此我有時候也會想,老師本人對自己是如何評價的呢?我覺得他可能也有矛盾的時候。我還想作為藝術家和協會領軍人物的老師究竟怎麼樣呢?當時我還年輕,對於朝著新方向的改變充滿了熱情,我珍惜每一次相遇,多次把作品拿去請老師過目。
——具體美術的哪些方面讓您憧憬嚮往呢?
松谷:最大的魅力還是他們的能量。還有一種不願輸給別人的精神氣。其實我當時覺得自己很容易就能參與其中。感覺上認為只要憑借我這樣的作品就能迅速加入。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但您憑借那幅用Bond黏合劑作為材料的白色作品,最終通過了吧?
松谷:那件作品我可是經過了一番苦思冥想並克服了許多困難才完成的。當時市場上出售的木工用黏合劑還沒人用於美術創作,所以我就想,如果將它澆注在畫布上可能就行吧。因為在一定程度上,我已經能掌控了它的用法。那是一幅充滿偶然性時代的作品。
——就這樣您在1962年成為具體美術協會的成員,然後1966年在選拔法國政府資助留學生的第一屆每日美術大賽中獲得大獎,前往巴黎留學,然後就沒有回到具體美術,對嗎?
松谷:我雖然是「具體」的成員,但就個人而言,自我還沒有確立。受到一些有趣事物的啓發,做了一些偶然的事情,然後突然就要去巴黎,那時我還沒有達到能客觀看待這一切的境界。「具體」在那個時候也變得千篇一律、老套陳舊,就如同要與不同流派比武那樣,逐漸演變為到其他地方尋找樂趣的群體。在60年代中期,即便把作品拿到外部,吉原老師也不會說什麼,反而為獲得獎項感到高興。因為留學時間只有6個月,所以我覺得自己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但一到那裡,由於環境的不同,讓我開始思考自己究竟是什麼,也讓我思考藝術的本質。巴黎就是一座這樣的城市。還有一個因素就是遠離故鄉的距離感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因為還年輕,所以我想進一步了解歐洲。住在那裡後就會發現,實際情況與我以前所知的歐洲完全不同,好不容易獲獎來到了巴黎,我可不想就這麼一無所獲地回去。所以我決定再試一次,重新塑造自我。但因為養活不了自己,所以我也找了工作。我開始學做版畫,因為房間很小,獨自一人時感到孤獨,所以我覺得也許去了那裡就能夠迎刃而解,於是我去了史丹利·威廉·海特先生的版畫工房「17號版畫工作室」。果不其然,那裡來了各種各樣的人,其中也有不少日本人。在海特先生的工房裡,我感受到了製作的快樂,於是一直在做版畫。因為身在歐洲,不是可以帶著自己製作的版畫讓別人購買嗎?因此,我就四處走訪畫廊,讓他們收下我的作品,有時候還能靠這一方法賺取生活費。這種做法一發不可收拾,我還帶著畫夾去了美國和其他國家。後來我又重新開始畫平面的畫,包括黑白和彩色的。同時,我也創作了使用黏合劑的作品。
——在這一過程中,從具體美術受到的影響是如何體現的呢?
松谷:法國是一個特別講究對一種東西進行深入挖掘的國度。即使周圍有各種各樣的動向,也不會隨波逐流而是專心致志的藝術家創作出了許多優秀的作品。這一點可以在美術館的回顧展中看到,我真的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這並不是簡單地重復和陷入一成不變的陳舊老套,而是在其中創造出自我的要素,使底蘊完美地連接起來。因此,我本人已經無法依靠具體美術中那種物質和精神偶然得到統一的方式繼續創作下去了。我開始意識到必須要有故事。因此,我開始在官能性等方面講究起來,並加上了自己的道理。說到「具體」,儘管有形象存在,但吉原老師特別討厭那種故事性。尤其是涉及到超現實主義或者有政治性摻合進來的東西,吉原老師一概不喜歡。因此很多人由於意見不合而離開了。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從具體美術邁向了更遠的地方,對嗎?
松谷:具體美術協會創立時期的成員,即50年代的那些人都認為那就是「具體」。比如裝置藝術和表演藝術等,後來的我們在其影響下進行創作,但我們必須要超越它。結論就是這樣的。儘管這其中也有我的才能,但是否能夠超越,全憑自己的力量。正好碰巧遇上了日本的經濟發展,所以我作為具體美術一員時在日本創作的作品被收入了美術館,這當然是好事,但這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結束,因為我還活著,所以必須不斷地擴充自己的發展方向。
——聽說您2013年計劃在紐約舉辦展會。
松谷:紐約的古根海姆美術館將舉辦具體美術的回顧展,與這一展會同期,我還將在紐約的理查德畫廊舉辦個展,主要展示70年代的黑白作品,分為前期和後期兩個部分。
——現在,具體美術在美國也備受矚目,您是否覺得最近忙碌起來了?您感到具體美術已廣為人知了嗎?
松谷:的確變得忙碌起來了。現在這個時代連巴黎索邦大學的學生也開始撰寫關於「具體」的論文了,所以對具體美術的評價早已深入人心,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且也在舉辦回顧展,並且普及到了所有的美術館。從我們的角度來看,我認為日本的美術界人士也需要更加自信地向前邁進。
——感謝您在參與藝術項目的百忙之中接受了我們的採訪。期待您今後能更加大顯身手。
(刊登於《畫廊月刊》2013年2月號)
文中提到的資訊是文章發佈當初的情況,某些部分也許已與現狀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