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畫廊 H Queen’s 目前正在舉辦群展《旋風：不定型藝術至具體派》，展出了戰後日本主要藝術家今井俊滿, 堂本尚郎, 田中敦子及名坂有子。7月23日，策展人和藝術評論家鄭家醇帶著大家參觀了這次展覽。本文介紹了鄭家醇對此次展覽的評論。

當不定型藝術遇上具體派：日本戰後及當代藝術之旅

鄭家醇

香港白石畫廊於今年夏日呈獻群展「旋風：不定型藝術至具體派」，展出日本戰後與當代藝術史中的風雲人物，包括今井俊滿、堂本尚郎、田中敦子及名坂有子。畫廊過去數年一直展出出自具體和戰後藝術家手筆的美術館級數作品，致力展現他們抗衡藝術束縛的決心，以及如何透過頌揚試驗性和前衛的藝術實踐翻開日本藝術史的新一頁。

經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帶來的可怕和痛苦的創傷之後，歐洲藝術界迫切地找尋全新的、注入自發性和自由性的視覺語言和詞彙，從以在後大屠殺時代中表達對新世界中的當代經驗的感受。為了挑戰例如幾何抽象和立體主義般以嚴格控制和理性為主的藝術流派，喬治．馬修（Georges Mathieu）、威廉．德庫寧（Willem de Kooning）、尚．杜布菲 （Jean Dubuffet）、漢斯・哈同（Hans Hartung） 和皮埃爾．蘇拉熱（Pierre Soulages） 等藝術家開創了一系列以即興手法和富有姿態的技巧主導的抽象繪畫方式；這其後被法國藝評人米歇爾．塔培耶（Michel Tapié）在其1952年出版的《Un Art Autre》中稱之為「不定型藝術」。

來自導遊的介紹。

藝術史中並不只有歐洲藝術家參與不定型藝術運動，當年居於法國的兩位藝術家今井俊滿和堂本尚郎正是來自日本的成員。儘管歐洲仍然在處理和彌補二戰所帶來的損害，今井於1952年決意一人來到巴黎旅遊。參與不定型藝術運動後，他於1957年短暫回到日本並介紹此藝術實踐給不同藝術家和藝評人朋友，此舉在當地藝術界掀起一股至關重要的「旋風」，激發關於美學和非正規創作過程的嶄新對話。今井並沒有單純地模仿西方同行的創作風格，反之將日本觸覺和美學融入其實踐中，打破歐洲不定型藝術的傳統手法。

觀者首先會被在香港白石畫廊空間中，出自今井的三幅充滿力量的畫作震攝著。展出於中央牆身的大型畫作《構圖》（1963年）是完美體現了藝術家實踐的標誌性作品。富有動感的鮮紅色與暗黑色背景所形成的強烈對比將會使觀者為之著迷。藝術家所運用的富有生機的色彩以及具爆發力的筆觸讓人聯想到盛放的花卉與蝴蝶振動雙翼的瞬間。雖然作品構圖強烈，但今井並沒有讓畫中能量掩蓋和超越理性，而是巧妙地刻畫厚塗顏料的表面，為作品增添雕塑感。展出於大型畫作的對面便是為鑑賞家而設，同樣是出自今井俊滿的小型畫作。

取自展覽現場, 今井俊滿《構圖》, 1963, 面板，帆布，油畫, 200.0 × 150.0 cm

在《太陽》（1963年）中，今井首先運用輝煌濃厚的金色油彩繪製作品的基礎表面，並利用深紅色調勾畫太陽的構圖。為了突出陽光的熱力和能量，藝術家使用濃稠的黑色油彩在畫布上繪出動人的厚塗和濺跡。今井源於其浸淫日本傳統而成的書法藝術表現，使他的作品散發出熱情澎湃而引人注目的藝術氣息。當觀眾進一步走進畫廊空間時便會被堂本尚郎的作品所吸引。

取自展覽現場, 今井俊滿《太陽》, 1963, 面板, 帆布, 油畫, 200.0 × 150.0cm

就如他的藝術家朋友今井俊滿般，當時居於巴黎的堂本創作了不同由厚塗油彩和充滿活力的旋轉筆觸而成的標誌性畫作，使他獲得了不定型藝術運動中的出眾藝術家之一的稱號。與群展中出自今井的作品相比，堂本展出的旋轉筆觸作品大多以藍綠色等冷色調描繪生機勃勃的自然。

取自展覽現場

若觀者從遠處觀賞《無題》（1956年）可能會聯想到華裔法籍大師趙無極狂草時期的系列；堂本運用了各種碧綠和珍珠灰的色度，以豐富而濃厚的筆觸呈現陣陣風吹過翠綠的田野和山丘的意境。藝術家在作品的左側也運用了混合暗紅色、粉紅色、黃色和黑色的厚塗顏料，將和風幻化成「氣」，讓不斷循環的生命力和能量流動成形於觀者眼前。

取自展覽現場, 堂本尚郎《無題》, 1956, 帆布, 油畫, 200.0 × 150.0 cm

在 《ESPACE B》 (1956-57年) 中，儘管與《無題》一樣創作於同樣年份，堂本藉此機會探索了一種獨特的創作方式，而並非類同地在畫布上以旋轉厚塗顏料創造自然景觀。藝術家巧妙地運用奶油和象牙白色調創造大範圍的負空間。堂本在作品中加插「空性」的元素促使畫作化為一個既虛無又具有典雅的世界；他利用淡玫瑰色和天藍色的稀釋油彩再現夢幻神秘的冰川和冰景，驅使觀者以嶄新角度欣賞自然風光。堂本還在冰川景觀上運用活潑動感的黑色筆觸精緻地作畫，從以平衡作品中的淺色調所帶來的輕盈感。堂本於畫中所用的筆劃、線條和圓點組合與傳統東方書法的構圖和技法互相呼應。

取自展覽現場, 堂本尚郎《ESPACE B》, 1956-57, 帆布, 油畫, 114.0 × 146.0cm

如同不定型藝術般，具體派的雛型同樣在二戰後萌起。於1954年創辦的具體藝術協會是日本第一個激進戰後藝術派系，致力拓展不同嶄新表達形式，從而不單超越抽象風格，更可在後核能和後軍事主義的時代積極地追求自由表達的可能性。「具體」可從不同角度解讀。其一，具體可解作實在和有形。在具體藝術中，創作過程和成形的作品同樣重要；藝術家均會以有意識和充滿意義的身體行為直接與天然媒材對話和交流。另外，「具」可指工具或做事的某個方式，而「體」則指身體。日本藝術家吉原治良於1956年撰寫的《具體美術宣言》中提及：「人類靈魂和物質互相握手但仍會保持距離。」，意即具體藝術在保留物質的自然特質的同時亦包含了人與物質的互動。

展出於相鄰的展覽廳以及畫廊低層大型空間便是出自具體藝術協會的女性成員田中敦子及名坂有子的矚目畫作，這些作品尤其凸顯她們對技術和尖端工業材料的高超運用。

取自展覽現場

田中敦子運用合成樹脂琺瑯和不褪色麥克筆的作品呈現鮮豔色彩和光滑感，使觀眾看得入迷。在 《2001G (TO1112)》 （2001年）中，藝術家以圓形和線條等重複性圖案描繪燈泡和電路；僅管田中只是運用了兩種簡單的幾何圖案，觀者均無法在複雜的構圖和結構中追溯圖案的根源。這種藝術風格與佛教的「緣起」（Dependent Origination）概念產生了共鳴。「緣起」揭示了每一個世俗現象均是有為和無常；換句話說，它反映了一種帶有相輔相成的因果關係。同樣地，田中的作品呈現了一個由和諧、平衡和相互關聯的圓形燈光組成的電感宇宙，引導觀眾理解和游離混沌的世界。

取自展覽現場, 田中敦子《2001G (TO1112)》, 2001, Panel, 面板，帆布，合成樹脂搪瓷漆, 97.0 × 130.0 ㎝

名坂有子於1963年加入具體藝術協會，並一直創作由色彩鮮豔的汽車漆、石膏、膠水和粘土而成，具有高度原創性和試驗性的木面板作品。名坂的創作過程不僅局部受到其家人的工業用具工廠的啟發，譬如於廠內製作而成的船舶圈形測量儀器，她的面板繪畫亦體現了禪宗的傳統。

取自展覽現場

在《無題537-2》（1962年）和《無題NY-93》（2016年）中，名坂於方形木面板上塗上一層淺薄的膠水、灰漿和黏土，其後，她將每塊面板放在一個靈感來自陶輪的訂製機械轉盤上；面板開始旋轉時，她便利用調色刀在以混合媒介而成的表面雕刻不同圖案。最後，她運用油漆噴霧器在每個面板上噴灑綠松石色或靛藍色的樹脂和漆，形成一種猶如陶瓷般上釉的優雅錯覺。當數塊木面板一同安置時，作品呈現多個勢不可擋、無限輪迴的神祕圓圈，逼使觀眾進入一種超越性的宗教式體驗。

取自展覽現場, (左方) 名坂有子《無題NY-93》2016, 板上混合媒體, 135.0 × 90.0cm, (右方) 名坂有子《Untitled 537-2》, 1962, 漆, 樹脂, 板上混合媒體, 120.3 × 80.0cm

香港白石畫廊的群展「旋風：不定型藝術至具體派」透過展示今井俊滿和堂本尚郎富有情感的不定型藝術繪畫，以及田中敦子和名坂有子別樹一格的具體派作品，呈獻一趟完美捕捉日本戰後和當代藝術精髓的旅程，觀眾能夠陶醉於一個展現了富有姿態筆觸、用色大膽、運用創新媒介和探索無限自由的藝術世界。

白石畫廊 H Queen’s

《旋風：不定型藝術至具體派》在線展覽提供了導覽活動的一瞥。點擊這裡查看導覽的詳細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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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醇
鄭家醇是香港的策展人和藝術評論家。自2021年1月起，他擔任 Para Site 藝術空間的助理策展人，參與的展覽包括「簾幕」(2021)、「溢流地」(2021)、「貴腐」(2021-2022)和「擱角覺」(2022)。他曾受邀於香港世界畫廊策劃探討酷兒和性別政治的群展「逆形」(2022)。他目前正在策劃將於 2022 年底在 Para Site 藝術空間開幕的首個大型展覽。他於 2019年入選 Para Site藝術空間國際研討會暨新銳藝術人才工作坊。除了策展工作以外，他在華文藝術文化雜誌《美紙》擔任藝術編輯。他曾採訪國際知名藝術家，包括 Marina Abramović、Pipilotti Rist、Daniel Arsham、Nicolas Party 和 Genieve Figgis。他經常被畫廊和藝文組織邀請撰寫展覽評論，包括韓國藝術家李培於香港貝浩登畫廊的個展。他畢業於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社會學和佛學研究榮譽學士學位。

標註                     
1: 吉原治良，〈具體美術宣言〉，翻譯：Reiko Tomii，出自《具體》，編輯：Alexandra Munroe 和 Ming Tiampo，第18頁。源自《具体美術宣言》，芸術新潮第7册，第12期 （1956年12月），第202–0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