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明司 × 斑萬字

川崎市岡本太郎美術館館長土方明司通過與藝術家的對話來瞭解藝術作品。在第六期中，他與擅長利用日本傳統鍛金技術「木目金」來創造作品的當代藝術家 斑萬字 進行了對話。

斑萬字通過混合各種不同的金屬，以創造出獨特的斑駁圖紋。這次，土方明司館長直接造訪了藝術家的工作室，從創作方法揭示斑萬字作品的魅力。

日本傳統鍛金技術「木目金」

斑萬字的工作室位於某棟大樓內。工作室內堆滿了舉辦個展時使用的資料、作品的樣品、工具和其他雜物等。在單一樓層的工作室中，還設有利用火高溫加熱的「火口場」和用於敲擊金屬的「鍛金」處。

手拿製作材料進行說明的斑萬字。

斑萬字：這是作品的原始狀態。我會將數十片金屬板層層堆疊後，以高溫加熱熔合成單一個體，接著借由反復不斷地敲擊使其變薄。在敲擊的過程中也會通過刮削和拋光來打造圖紋，最終製成一塊大板塊。

土方：這就是名為「木目金」的傳統技術嗎？

斑萬字：基本上是如此，但是我還在此基礎上有一些自己獨特的調整。木目金是製作小型物品的技術，因此當面積越大時，在製作上就越加困難。此外，由於每種金屬的硬度和熔點等特性皆不同，越將不同特性的金屬混合一起，加工的難度就越高。

土方：果然會那樣呢，因為金屬的種類都不同。

斑萬字：雖然不同種類的金屬之間會產生排斥，導致難以加工，但是由於我希望將大面積的木目金應用在藝術上，因此我自己另外做了一些調整來克服這個問題。

將數十片金屬板堆疊的金屬個體以火高溫加熱的樣子

斑萬字：接著敲擊加熱後的個體。

土方：您會把它敲到多薄？

斑萬字：我會一邊打造圖紋，一邊將這個金屬塊敲薄到只剩1mm的厚度。

土方：您會層疊幾種金屬？

斑萬字：這取決於作品，不過通常會使用2～4種。色彩也會隨著金屬的種類而不同。這個個體混合著純銅、純銀、銅銀合金和銅金合金等4種金屬，是最五彩繽紛的類型。

土方：這是根據傳統技術創作的嗎？還是您獨創的？

斑萬字：既是傳統，也是獨創。我除了會使用在日本自古以來就被使用的「紅銅」之外，也會使用國外的罕見合金等。我還會使用其他各式各樣的金屬，甚至於自己決定比例，然後委託其他公司生產材料。

經過多次敲擊後的個體。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表面凹凸不平。

透過破壞性行為思考「人類精神」

層層堆疊的非金屬塊會被加熱至約900℃，然後藝術家會以鐵鎚不斷敲擊，敲擊次數可是非常荒謬的數萬次。無論是對材料或藝術家本身而言，都是非常激烈且嚴酷的製作過程。斑萬字為什麼會選擇這種絕不簡單的創作方法？

敲擊加熱後個體的樣子，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房內迴盪著。

土方：在創作過程中，您對高溫加熱和鍛金（敲擊）上有什麼講究嗎？

斑萬字：有。我會想創作作品是因為我想要瞭解“人所謂為何”這個主題。我對藝術的興趣來自於心理學和哲學的精神層面，因此我想要將人類精神的應有狀態轉換成視覺。

人的存在非常複雜，混雜著各式各樣的要素。因此我希望借由混合不同的材料來表達這種複雜性。剛開始我試著使用黏土，但是黏土之間的過度混合理所當然，與我自己所想的截然不同。在人類的精神里還共存著無法混合的要素，這些要素之間可能會互相產生壓力和矛盾。而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傾向於選擇難以混合的材料。

“金屬”便是我的最終選擇。金屬是經過高溫和敲擊成形，而高溫和敲擊基本上就是一種破壞性能量。雖然這種強大的能量有可能導致金屬碎裂，然而只要能夠承受住，就能誕生出美麗的造型。我覺得這個創作過程非常符合自己的概念。

清晰可見的年輪狀圓形圖紋和朦朧的斑駁圖紋。經高溫敲擊後浮現出各種圖紋。

源自於人類五感的原始創造

土方明司 × 斑萬字

土方：您每天都會進行這些工作嗎？

斑萬字：只有在最初製作素材時會需要敲擊作業。當素材完成後，就會進入到切割、焊接、拋光和潤飾等其他工序。就整個作業流程而言，敲擊和造型作業差不多各佔一半。

土方：這件作品有多重？

斑萬字：很輕，大約1公斤。

著色前的狀態。採用名為「煮色著色」的傳統金屬著色技術，故意讓金屬表面氧化（生鏽），進而轉變為鮮豔色彩。

土方：斑萬字的作品在創作上，首先利用火高溫加熱和敲擊等行為來表達物質與人類之間最原始的聯結。尤其是金屬在經過火高溫加熱後會改變結構，意味著新生命的誕生。

例如，這樣的行為在西方國家雖然會被視為與鍊金術相關，然而在日本等東方國家，行為本身則被認為具有重大意義。當您試著在工作室裡實際觀看創作過程時，便能實際感受到這樣的行為與原始的聯結。此外，經過如此繁雜的過程創造出的作品本身也非常具有說服力。

雖然作品在這之後會如何發展也是另一大課題，但當自己實際以火高溫加熱，並借由五感從中感受素材（材料），接著經由敲擊製成。我認為只要經歷過這些過程，無論作品如何發展，都會讓觀眾產生強烈共鳴。

利用紅棕色、黑色和銀白色呈現圖紋的斑萬字的作品。在立方體系列中，藉由將立方體的一角切除來營造緊張感的作品。

我們是在6月上旬於斑萬字的工作室內進行對談。當時正值梅雨季節來臨前，距離夏季還很遙遠，但是當他開始用火時，熱氣便傳到了房間各個角落，整個房間被炎炎熱氣所籠罩。當他開始敲擊加熱後的金屬塊時，高亢的聲音強烈地撼動著空氣。

以火高溫加熱、敲擊等破壞性行為讓無法完全融合的非金屬一邊共存，一邊時而平緩，時而宛如漩渦般產生激烈潮流。

在文章後半段，斑萬字講述了自己作為藝術家出道之前的人生、對於自己以當代藝術家的身分活動時產生的糾葛和未來的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