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採訪來自 Art Alpha，並將分上下兩篇發佈。此次我們將為您帶來第二部分的採訪。

Yang Yongliang Interview Part1

一邊致敬一邊創造：利用現代手段，也要手工感

楊泳梁 《暮色篝火》2024-2025，100.0 × 100.0 cm，布面油畫

— (Art Alpha) 打造畫面的構圖時，您是否需要閱讀許多中國古代山水作品？

楊泳梁：在構圖方面，我確實建立了一個龐大的資料庫，其中包含大量中國山水畫的資料。然而，真正可用的資源並不多，特別是以城市為主題的中國畫本就很少，而那些我真正欣賞、值得借鑒的經典作品更是鳳毛麟角。

反而在運用新材料的作品中，我參考了更多中國傳統書畫的構圖方式。這種借鑒不僅僅是表面上的風格引用，而是在繪畫創作的過程中，從根本上對構圖結構進行了重新構建和調整，使其既保留了中國書畫的空間層次感，又能適應當代視覺表達的需求。

楊泳梁 《皇后大橋 Ed. 6/15》60.0 × 60.0 cm, 2024, 藝術微噴

— 打造畫面的構圖時，您是否需要閱讀許多中國古代山水作品？

楊：在構圖方面，我確實建立了一個龐大的資料庫，其中包含大量中國山水畫的資料。然而，真正可用的資源並不多，特別是以城市為主題的中國畫本就很少，而那些我真正欣賞、值得借鑒的經典作品更是鳳毛麟角。

反而在運用新材料的作品中，我參考了更多中國傳統書畫的構圖方式。這種借鑒不僅僅是表面上的風格引用，而是在繪畫創作的過程中，從根本上對構圖結構進行了重新構建和調整，使其既保留了中國書畫的空間層次感，又能適應當代視覺表達的需求。

楊泳梁 《天青山下》2024-2025 250.0 × 200.0 cm 布面油畫

— 此次展覽中也有您的一些攝影作品，這些作品的創作過程是怎樣的？

楊：我所有的作品素材幾乎都是自己親自拍攝的。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執念。別人拍攝的素材無法真正融入我的創作。所以，無論多麻煩，我都堅持自己去拍攝。

我曾經嘗試讓別人幫忙收集一些基礎素材，但最終發現，使用起來總是不順手。那些素材即便存放在電腦裡，我也常常下意識地忽略，久而久之，整個文件夾都被遺忘。相比之下，自己親自拍攝的畫面，總會帶有某種特殊的情感記憶——每一幀的構圖、光影，甚至按下快門時的心境，都會在後期處理時浮現出來，成為創作的一部分。

楊泳梁《日灼翡翠》2024, 150.0×150.0 cm, 布面油畫

當然，隨著設備的進步，我的拍攝方式也在逐步拓展。現在我開始運用無人機來獲取更多樣的視角，尤其是一些常規攝影難以企及的角度。比如，作品中那些臨海的畫面，就是通過無人機深入海面上空，從海的方向回望城市拍攝的。

這種視角在過去幾乎無法實現。而現在，無人機的穩定性和拍攝精度都提升了不少，不僅可以拍攝靜態照片，還能錄製高質量的視頻，讓我能更自由地探索空間關係和光影層次。

白石畫廊2025《消失的遠山》展覽現場

後期製作仍然是我創作的核心環節，大量的素材會被導入電腦進行拼接、重組，形成最終的畫面。

近幾年，我也開始嘗試在某些極小的局部細節上運用 AI 工具，作為輔助手段來優化畫面，比如調整材質、增強細節等。

但整體而言，我依然保持著手工合成的方式，AI 只是一種補充，而非決定性的創作手段。對我來說，作品最終呈現出的情感厚度和細膩度，仍然需要依靠個人的感知與直覺去打磨。

楊泳梁《大雁 Ed. 15/15》2021, 130.0×90.0 cm, 藝術微噴

— 您的影像作品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聯繫？還是說每一件都是獨立存在的？

楊：表面上看，每一件作品都是獨立成立的，但如果深入去感受，會發現它們之間其實存在某種聯繫。這種聯繫並不是直接的敘事性關聯，而是一種更抽象的、內在的聯繫。有時候，一件新的作品可能會呼應我幾年前的某些觀點，或者與另一件看似毫無關聯、甚至屬於不同媒介的作品產生某種共鳴。

就像我的影像作品與實驗電影之間的關係，它們並不是線性的延續，而是一種更自由的化學反應。某個主題、某種情感或視覺語言，可能會在不同的作品中以不同的方式重現和延展，它們彼此影響，相互滲透，從而形成更大的整體。

不限制自己於任何媒介 真正強大的作品包容而開放

白石畫廊 2025《消失的遠山》展覽現場

— 在您的作品中，對快速發展帶來的失落感、消逝的儀式感等情緒表達得十分強烈。多年來，您是否收到過讓您印象深刻的反饋？

楊：我收到的反饋有時候還挺有趣的。有些人能從我的作品中看到他們自己的情感投射，而這恰恰對應了我創作心境的幾個階段。

剛開始創作時，大概是 2007 年左右，我的想法非常直接，我迫切地想讓觀眾看到一些他們可能忽略的東西。我覺得自己發現了一些重要的事物，就像在告訴觀眾：「你沒注意到，但我看到了，我想告訴你。」那時候的表達是帶有某種宣告性的。

楊泳梁《溪流 Ed. 2/7》2023，8'00''，單頻 4K 視頻

但後來，隨著時間推移，我看了許多國際大師的作品，逐漸意識到，藝術的價值並不在於簡單地告訴觀眾答案，而是去提出問題。

一個更高層次的作品，應該讓不同的觀眾帶著自己的經歷去解讀，使作品成為一種提醒，而非宣講。這樣觀眾才能真正參與進來，而不是被動接受某種「我比你知道得多」的高高在上的視角。我覺得真正強大的作品，是包容的、開放的。

白石畫廊 2025《消失的遠山》展覽現場

作品，使我對藝術家的角色有了新的理解。

我開始意識到，藝術創作更像是在構建一個世界——我邀請觀眾進入我的世界，而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精神的呈現。無論媒介是什麼，本質上都是藝術家用自己的眼光創造出的世界。當觀眾進入作品時，他們就進入了這個世界，這種體驗本身比單純的信息傳達更有力量，也更耐人尋味。

正因如此，我並不想限制自己只使用某一種媒介。許多藝術家只做攝影，那麼他們的觀眾也會被局限在喜歡攝影的人群中。但我希望打開媒介的邊界，讓更多人能進入我的世界，哪怕他們一開始對攝影不感興趣，也能通過不同的方式感受到我的作品。

楊泳梁《凌波翡翠》2024，150.0×150.0 cm，布面油畫

比如，近幾年我開始嘗試 VR 的創作。VR 可以更直觀地呈現我想表達的東西，觀眾甚至能真正「走進」這個空間。

疫情期間，這個項目一度暫停，因為展覽和交互的方式受到限制，VR 頭顯在那種環境下也不太適合。但現在，隨著技術的進步，硬體越來越成熟，我又重新啟動了這個方向。

目前，我不僅在探索傳統 VR 設備的展示方式，也在思考如何創造一種沉浸式的全景體驗，讓觀眾無需佩戴 VR 設備，也能感受到進入另一個世界的沉浸感。

對我來說，創作始終是一個探索的過程，我也在不斷調整和拓展我的表達方式。

楊泳梁《胭脂晨光》於白石畫廊 2025《消失的遠山》展覽現場

— 近年來，大家一直在討論新媒介，比如 NFT 和 AI，在藝術創作中的應用也越來越廣泛。但您似乎又回歸到了繪畫這一相對傳統的媒介。您如何看待新媒介帶來的機遇和挑戰？

楊：我認為新媒介帶來的機遇和挑戰是並存的。以 AI 為例，它的確可以大幅提高創作效率，許多原本需要花費數天完成的工作，現在可能瞬間就能生成。但我基本不會讓觀眾察覺到 AI 在我的創作中發揮了什麼作用，因為我更關注作品的情感表達，而 AI 在這一點上仍有很大局限。

至於 NFT，當年非常流行時，很多人建議我去做，但我一直沒有涉足。我的判斷是，NFT 本質上只是基於區塊鏈的技術，它唯一對我有價值的地方可能是數字證書的概念，可以用來認證新媒體藝術的唯一性。但除此之外，它並沒有觸及到藝術本身的核心價值。所以，我選擇了觀望。對於我來說，NFT 甚至可能會削弱線下藝術的價值，因此我從未真正去嘗試。

白石畫廊 2025《消失的遠山》展覽現場

AI 的出現曾讓我產生過一些想法，比如訓練自己的 AI 模型來輔助創作。但在實踐過程中，我發現目前 AI 的局限性仍然很大。它的生成能力雖然強大，但往往缺乏藝術的「靈魂」。在視覺上能帶來震撼感，但很難讓人產生長期的情感共鳴。

真正的藝術不僅僅是視覺衝擊，它還應該在觀看時、體會時，甚至回憶時都能帶來不同的感受，而 AI 作品通常只能停留在第一層的衝擊力上。

從審美角度來看，我認為 AI 未來可能會取代大部分視覺層面的工作，尤其是那些以技術和效率為主的領域。然而，藝術的核心是獨特性，是藝術家的個人表達，而 AI 的目標則是迎合大眾，本質是不同的。因此，雖然 AI 可能會影響藝術行業的某些方面，但真正頂尖、具有獨特價值的藝術仍然很難被替代。

白石畫廊 2025《消失的遠山》展覽現場

— 在影像藝術的早期，中國有許多藝術家湧入這一領域，利用這一媒介表達城市快速變遷等主題。然而，近些年這股熱潮似乎逐漸消退，而您一直深耕其中，如今在這一領域被認為是少數仍然活躍的代表之一，為什麼沒有改變這一初衷？

楊：其實這與我的教育背景密切相關。我小時候學習的是中國傳統藝術，包括國畫、書法、篆刻，甚至裝裱，雖然並不精通，但這些經歷塑造了我的藝術感知。進入大學後，我學的是視覺傳達設計，開始接觸實用藝術。這個專業讓我深入了解數字藝術，包括攝影和數字影像的創作。後來這些就成為我表達的一部分，而我的創作主題也隨之自然而然地形成。

還有，作為一個成長於上海郊區的人，我既不是土生土長的市中心居民，也不是完全的局外人，這種「介於之間」的視角讓我對城市的發展有著既主觀又客觀的觀察。我所創作的作品正是我內心真實的反應，而這種內在驅動力讓我一直堅持至今。

就像您提到的，為什麼我依然在這個領域持續創作？因為這就是我自己，它根植於我的經歷和情感，我也無法刻意去改變。

楊泳梁：消失的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