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明司 x 二川和之

本系列為川崎市岡本太郎美術館的土方明司館長，通過與藝術家的對話深入探討作品的訪談文章。第三回是與在日本畫界長年執筆的「二川和之」進行的對談。

在上一篇對談中，揭示了美術大學時代對藝術的探求之心，以及作為日本畫家的成長與掙扎。本篇文章將深入探討藝術家的創作根源。二川從身旁的風景到奧入瀨，再到屋久島，直面自然以捕捉其面貌，他持續探索以「自然與人類的共生」為主題的新表現。透過對談，將逐漸解開融合了傳統與玩心的藝術進化歷程。

挑戰奧入瀨：面對自然之美

二川和之《溪流 8-A》紙本礦物顏料

土方：當您作為畫家而獨立時，將焦點放在了風景畫。請問是什麼樣的風景呢？

二川：是我身旁可見的風景。當時我住在川越，所以主要畫的是川越的風景。但有一次，我決定畫奧入瀨的風景。正是奧入瀨豐富的自然完美地展現了礦物顏料的魅力。從那時起，我開始以奧入瀨為主要題材來作畫。

土方：這是在大約多久以前的事呢？

二川：大約在我35歲左右，也就是大約30年前的事。我花了很多心思來思考如何描繪奧入瀨。例如，畫河流時，從右往左流的河流是最容易描繪的。而要畫從遠處流向近處的河流則是最困難的。然而，我認為從這個視角來畫，才能最能體現奧入瀨的自然，所以我努力從正面角度來進行描繪。

二川和之《雲水峽》2020, 80.3x116.7cm, 紙本礦物顏料

用日本畫挑戰，探索寫實與抽象

北京個展展覽現場

土方：您會做素描嗎？

二川：會的。對我來說，連一些非常細緻的部分也要描繪，因此有時會使用相機來補充這些細節。

土方：那麼影像是作為基礎嗎？

二川：我會放大拍攝細節，在工作室中將看到的印象畫成素描，並反覆進行構思。

土方：以影像為基礎會比較容易畫嗎？

二川：確實容易畫，但缺點是可能會過於依賴照片，受到照片的限制。

土方：有照片的話，時間會被切割，變成某一個瞬間的快照一樣。

二川：是的。油畫的寫實主義可以將某天某時某刻的風景化為具體，但日本畫需要描繪的是永恆。我會把瞬間切割出來的影像，想像成押進連續中的永恆來進行描繪。因此，我把照片當作構思的輔助線，並利用日本畫的傳統，例如空想畫，來思考如何使畫作更逼真。

藝術家工作室中，作品的構思筆記

土方：雖然日本的傳統繪畫與西洋的寫實主義不同，但二川先生稱之為「空想畫」，這種「空想畫」相連了象徵性空間。要從快照的影像中找出象徵性空間，確實相當有難度。

二川：您提到的象徵性空間，我認為這既是日本畫的特點，也是它的弱點。例如，如果用日本畫的方式畫一個蘋果，即使背景塗上單色的黃土色，你也不會感受到空間。我希望盡可能地把這些東西畫成立體的。快照影像是二維的，但如果將其表現為立體，周圍的空氣感會被帶入畫作中，這樣畫作中就會產生空間和空氣感。

古代的日本畫是通過上下位置來呈現遠近的概念，但我覺得這樣的表現力不夠強。我希望擁有不亞於西洋畫的寫實主義。這在日本畫的顏料中是非常困難的，儘管經歷了許多掙扎，我一直在挑戰如何表現出三維空間。

虛像所開拓出的未知風景

二川和之《自然記憶 -石頭的蹤跡-》2023, 117.0x91.2cm, 紙本礦物顏料

土方：最新的系列作品，與之前的奧入瀨和屋久島風景畫有所不同呢。

二川：我一直覺得當代藝術與我無關。但當我感到與自然對話陷入瓶頸時，我開始重新思考「這樣下去不行」，於是大約5年前我暫時放下畫筆，開始學習當代藝術。

在這期間，我陷入了如何才能既發揮礦物顏料的優勢，又能保留自己過去所做的工作的苦惱中。我決定回到起點，翻開了川合玉堂的畫集。我從學生時代起就喜歡川合玉堂，他畫中的農夫們在風景中看起來像是享受自然恩惠而生活的樣子。

我一直有一個想法，就是在作品中加入人物。但是，如果把現代人突然放入屋久島或奧入瀨的背景中，會顯得太突兀。這時候，我學習了當代藝術，突然想到：「如果在風景中加入人物，不是以真實人像，而是以虛像的形式呈現，那會怎麼樣呢？」我開始實踐這個想法，並且正在嘗試不同的變化。

藝術家工作室中，作品的構思筆記

土方：比如，雷內·馬格利特（1898 - 1967）呢？

二川：很有意思。不過我認為自己不能過於進入超現實主義。我的創作原點是「人類與自然的共生」，所以不能跨入超現實主義的世界太多。我要停留在一步之遙，重視自己的創作原點。

土方：原點是什麼呢？

二川：人類與自然共生，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也希望如此。我想描繪這種共生的樣子。

土方：例如，最新系列的作品也有「自然與人類共生」的主題嗎？

二川：那是我的創作原點。不過，如果一直被這個主題束縛，會變得沉重。因此，我在持有這個原點的同時，也希望能從中解放，能更自由地發想。我有這種遊戲的心態。所以，雖然可能很難從作品中直接聯想到共生這個詞，但我內心的原點就在那裡。

以繩文時代人們的思想為靈感的主題

土方明司 x 二川和之

土方：今後您想進行哪些嘗試呢？

二川：我想要創作更多自我突破的嶄新表現形式。我以人類與自然的共生為創作主題，但我覺得或許可以加入船隻或汽車的輪廓。將不同的事物結合起來，現在對我來說變得非常有趣，所以我想嘗試各種不同的方式。

土方：那樣的話，會不會變得像「異境而處」一樣，離開了共生這個主題呢？

二川：即使不畫人，只要畫出人類所製造的東西，也能表達出與自然的共生關係，因此我認為這並不矛盾。即使身處都市，通過日常食物等方式，我們也與自然有著連結。

土方：那麼，最終目標是將人類與自然的共生，表達在畫作中嗎？

二川：是的。人類一直以來都是與自然互相妥協共處。讓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是室蘭附近的北黃金貝塚。那裡是繩文時代的遺址，登上山丘後可以看到貝塚。我了解到，這些貝塚不僅僅是垃圾場，還是祭祀自己吃過的食物的地方。人們對自然懷有感謝和敬畏之情，這些情感一直延續到今日並與我們相連。他們不會取走不需要的東西，也不會破壞自然。我認為這種精神是未來世界所需要的，因此我將「共生」作為我的理想主題。

向未來踏出新的一步：人類與自然共生的日本畫表現

北京個展展覽現場

土方：最後，請告訴我們2023年12月在北京舉辦的個展主題是什麼。

二川：這也與我的創作原點相關。日本人自繩文時代起，就在自然中接受其恩惠而生存。人類和自然是平等的，共存共榮才有未來。我們應該不過度索取，只是分得所需的恩惠。這種自然觀應該存在於我們的內心。我希望將這種「必要且充分」的精神傳遞給世界，這就是我創作的源泉。

土方：我認為繩文文化基本上是萬物有靈論和薩滿教，但要以這些元素為主題，同時又將不同的元素融入到Dépaysement風格的繪畫中是相當困難的。能以此為主題，我也非常拭目以待。

北京個展展覽現場

在白石畫廊的線上商店，您可以欣賞到在北京舉辦的二川和之個展《With Nature》的作品，同時查看各系列作品的詳細資訊。請務必欣賞由礦物顏料描繪的、人類與自然共生的美麗作品。

文章前半部分｜靜謐的風景中回響著礦物顏料的美